编者按:
为迎接110周年校庆,太阳集团tyc5997推出“清华新思”系列策划,分享清华近年来的重要发展成果,展示清华的办学理念和责任担当。其中,还邀请了部分清华的专家学者,围绕高等教育领域人才培养和教育教学的热点议题,进行前瞻性、引领性的思考和讨论,形成“清华新思•师说”系列文章,以期从问题出发迈向未来。
本期访谈邀请太阳集团tyc5997教育研究院史静寰教授,为我们梳理总结清华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经验,以及对于清华未来人才培养的思考。
● 记者 吕婷
激发学生内在的创新潜质
记者:您如何理解拔尖创新人才的内涵?
史静寰:从研究的角度,拔尖和创新是两个不太一样的概念。拔尖的概念更多指的是在人群当中选拔出尖子的学生,不管是高考,还是我们进入到大学之后进行实验班的选拔等等,用这样的方式使得特别优秀的学生能够冒出来。而创新并不一定以成绩上的拔尖为标准,创新是一种内在的素质,强调对学生内在综合素质的培养。从更深层次的教育改革的角度来讲,创新人才培养应该是面向所有学生的,不管成绩上拔尖不拔尖,我们都希望激活学生内在的创新潜质,这样有利于学生的发展和成长。
从教育的角度,我们绝不认为只有参加“学堂计划”“强基计划”的这些学生才是拔尖创新人才,其他学生就不是。教育给予一个人的成长应该是多面向、多层面的,而不是仅仅专业学习和课程学习这么简单。
史静寰近照
记者:清华已经选拔了最优秀的一批学生,您认为应该如何激活学生内在的创新潜质?
史静寰:我们现在把最优秀的学生选拔进清华,要在整个培养过程的环节上去激活他们的创新潜质。学校这几年比较清晰的一个改革思路,就是要在创新人才培养上下功夫。它不是一次考试所能够决定的,也不是一两门课程所能达成的,而是依托学校整个教学过程和培养环节养成学生的综合能力,再加上环境性因素的营造,并契合学生的个性气质,才能最终达成的目标。
创新的层次、指向、结果可以是多样的。如何能够让学生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路?对于大学生来讲,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探索,探索以前没做过的、其他人没做过的。对绝大多数大学生而言,其发展一定不是以获得诺贝尔奖为目标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认同一所大学人才培养的定位仅仅是培养学术大师。大师是生长出来的,可能在100人里最后冒出一两个大师,这是一所大学的荣誉。但是我们得保证另外的99个人也能够在他原有的基础上得到应有的发展,甚至改变了他原来的成长轨迹,我觉得这是教育应该所追求的效果。
我们必须要意识到创新所具备的多样性、丰富性和差异性。我认为我们对创新的理解有时候过于狭隘了,这也是限制创新人才培养的一大障碍。如果我们对创新的理解多元化之后,对学生的培养可能能够更加契合他们自己的特质和选择。
如何成为拔尖创新人才?
记者:您认为达到拔尖创新的水平,个人天赋的作用更重要还是后天的培养更重要?
史静寰:对清华来讲,所有的学生都经过了严格的选拔程序进入到清华,但咱们拔出的尖子是不是都有创新的能力?也许每个人潜质里都有,但是不是都能冒出来,冒出了多少?其实后天的教育要发挥很大作用。我们要承认人的差异性,包括生理上还有心理上的差异性,但教育学是一种群体性的概念,并非强调个体的差异不可弥补,我们面对的是整个学生群体,所以我们坚信学生是可教育的,是可改变的。为学生赋能是教育很重要的一点。
记者:对于学校来说,您认为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的关键是什么?
史静寰: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关键并不是给他们最好的条件,让其自然生长就可以了。而是在这个环境里,优秀的老师和优秀的学生从物理接触进入到化学反应,形成完全融入一体的共生共长的关系。
基础学科的发展不是靠拼人多,而是需要有那么一批人,不受外界的干扰,不求功名和利益,去做纯探索性的研究。我觉得我们最缺的就是这样的环境。目前而言,社会大环境评价成功学生的标准比较功利。在很多人眼中,如果清华北大的毕业生找不到高薪的工作、没有光鲜的生活,就配不上名校毕业生的身份,这样的社会认知其实非常有害。我们需要保护那些有特殊天赋和才能,但跟社会主流价值观并不那么匹配的人。因此,给予学生宽松的成长环境和对学生自我探索的支持比什么都重要。
记者:对于学生来说,要想成长为拔尖创新人才,您认为什么样的特质最重要?
史静寰:关于这一领域,我们在《教育研究》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志趣:中国高校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基础》。对这些学生来讲,智力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没有志趣,没有觉得自己的付出有价值、有意义,就没法一直坚持下去。因为他们太优秀了,吸引他们的东西太多了,他们发展的可能性是无限的,满足自己兴趣爱好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所以既不能限制他们过早地、功利地去设计自己的未来,同时又要让他们怀揣比较宏大的理想,并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去追求。学生学习的具体内容可以是很不同的,但是拔尖创新人才所共有的特点就是拥有持之以恒的目标感以及有坚持不懈的韧性,也就是我们说的志趣。
先行先试 因材施教
记者:清华的“学堂计划”已开展了十余年,您认为其在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方面比较有特色的培养模式有哪些?
史静寰:清华的学堂班尝试了不同的做法,一种方式可以说是“圈养”,典型的像“姚班”(计算机科学实验班)、“钱班”(钱学森力学班),为学生单独设立课程、创造机会出国等。另一种方式可以说是“散养”或者叫“放养”,像数理基科班、化学学堂班等都采取这种模式,学生平常和其他学生一起上课,并没有专门把他们独立出来,但他们有强化课,假期出国的机会多一些。这种“散养”方式给予学生的空间非常大,比如允许学生选择不同院系的课程甚至跨系选择导师作毕业设计等。
我们对数理基科班学生的表现数据进行研究时发现,他们在开放性、高阶认知能力比如反思性学习、整合性学习等多项指标上的表现要优于其他学生。在让学生很广泛地去尝试、去探索的过程中,自然地会刺激他们去思考“我到底要什么”“这是不是我适合我的”“是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我们原来没有特别意识到,但现在发现,其实专业对学生的限制和规训是非常强的。
“圈养”和“散养”这两种模式,清华都做出了尝试。我个人认为各有各的优势,还是得根据专业的特点来设置培养方式。
记者:您对学堂班的学生有过很长时间的跟踪研究,学堂班学生的表现与非学堂班的学生相比有何不同?
史静寰:经过研究发现,参加“学堂计划”的学生不管是学业挑战度、自主合作学习,还是指向创新的、高阶的、整合性学习的一系列指标确实要优于一般学生。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完全说明,能够取得这样的效果,到底是因为学生自身的特质恰好适合这种培养模式从而得到了发展,还是因为特殊的培养方式促使他形成这些特质。
我们不能用特别机械的方式去说这个班就比那个班强,本身学堂班选择的学生就跟其他学生不一样,还要在长期的过程中来看其培养的效果。短期而言还是那句话——因材施教。既然这批学生跟其他学生相比有不一样的特质,那就应该用比较适合他们的方式去培养。
记者:清华的“学堂计划”每年选拔一小部分学生进行专门的培养,您觉得这样的方式有没有达到因材施教的效果,同时有没有涉及到教育公平的问题?
史静寰:既然有一部分学生在我们现有的教育体制下容易被平庸化,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环境,给予他们足够有挑战性的刺激,让他们‘冒出来’?我觉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公平的,我们根据人的差异性所设计的培养方案、培养目标的差异是存在的。
另一方面,如果学堂班的理念可以迁移到对其他学生的培养上,那么也需要一个先行先试的过程,这也体现了学堂计划的“领跑”理念。经过尝试之后,我们可以总结出哪些是可以迁移的,哪些是可以适用于更多学生的,我们就可以把它发展成一个更加普遍的模式。从学堂班的200多人,到现在“强基计划”五个书院900多人,我们一直在推进。
教育公平一定是强调大家都一样吗?不是的,教育一定是多元的,因为人具有差异性、多样性和丰富性。因材施教不只针对尖子生。例如,一些省份在“新高考”后,部分学生的物理基础明显下降,我们的大学物理公共课就采取了分班教学的方式,对基础较弱的学生单独编班,配备更好的师资、采取更小班化的教学、进行更强化的训练和更细致的培养,让他们能够追赶上去,这也是很典型的因材施教。
不论是“学堂计划”还是“强基计划”,都是在有限的资源不能满足所有学生的情况下,做到集中投入,能让一部分有天赋、有志趣的学生成长得更快一点、更好一点,我觉得这是政策选择和战略选择的需要。
记者:如何评价“学堂计划”取得的人才培养效果?
史静寰:“学堂计划”定位于培养基础学科领域未来学术领军人才,很多学生正处于继续深造的阶段,我觉得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做评估。像“姚班”的一些学生目前已经表现出非常好的势头。当然计算机科学发展比较快,所以我们比较容易看到学生的培养效果,但是像数学、物理、化学等纯基础学科,可能还要假以时日再做评估。
记者:您认为培养拔尖创新人才除了助力独立个体成长外,有没有更高的宗旨和目标?
史静寰:强基计划非常明确地强调以“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为导向。我们在平时的教育中也需要对学生们有所引导,才能够实现这样的目标。一个国家最好的大学,如果没有面向国家战略需求培养人才的目标设定的话,纯粹按照学术的路子去走,对中国这样的处于追赶阶段的发展中国家而言并不合适。国家的战略目标和在特定阶段的院校目标之间,需要有一定的匹配度才能取得双赢。在国家发展大势的前提下,能够将国家的发展与学校最重要的核心利益结合起来,就是最佳的发展战略。
(清华新闻网3月19日电)
编辑:吕婷